回保定之前，淩雲決定去見一個人，這個人就是巡城禦史左牽牛。不過此刻去見很是尷尬。本來兩人是一見如故，左牽牛也是一個比較正直的官員。半年沒有見，此次來京城述職，見過皇帝之後本來應該去見見老朋友。不過這次，因為兩個部下惹事了，再去倒是有些抹不開。

在左牽牛的巡城禦史後衙，兩個老朋友時隔半年多又遇到了。按照現在的身份，淩雲是直隸巡撫，就是所謂的京兆尹了。而左牽牛不過是個五品銜的司官。按照禮節他應該行廷參之禮的，正在猶豫要不要行禮，淩雲卻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座。

“左大哥，半年不見，像是和兄弟生分了。見了面也不說話，也不吩咐給杯水喝，你這巡城禦史衙門就是再清貧，這樣也不是待客之道呀。”

左牽牛連忙吩咐上茶，然後自己也坐下。說道：“老弟玩笑了，人生際遇就是如此，半年之前相見，你還是千戶，如今已經是京兆尹了。在直隸境內司官，都是你的屬下了。我也不例外呀。”

其實這話也是沒錯，人生際遇無常，一年不到的時間，一個邊防團長，竟然成了省部級官員，而且是直隸的巡撫，這身份地位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了。不過淩雲卻並不是那種得志就猖狂的人。

淩雲說：“左大哥既然還叫我一聲老弟，那您就是我的兄長。你我如今官位有別，但情分不減。今天我來，一是來看望一下大哥，二來也是登門道謝，我的兩個部下惹了麻煩，如果不是大哥把此事交給兵部，可能他們就難逃發配之苦了。”

這件事就算是淩雲不提，左牽牛也是要提的，他這樣做並不是單純給淩雲面子，也不是為了給兵部的面子，只是覺得這兩名軍官這樣做只是為了伸張正義，雖然措施過當，但是打死的無非是地痞流氓，從法來說需要懲戒，但從理來說並未有錯。

就算他們兩個人不是淩雲的部下，這位正派的巡城禦史都會想辦法周全。不過他們這一次打死的惡奴，卻不是一般人家的。可能會給淩雲找一點小麻煩。

所以在閑談了一會之後，他還是忍不住告訴淩雲：“老弟這一次可能惹了點小小的麻煩，我已經查清楚了。那逼迫良家女子賣身來還賭債的幾個惡奴，都是有所出處的。他們都是英國公張之極的家奴。”

聽到這句話，淩雲在心裏迅速的盤算了一下，然後迅速的翻了一下的他的知識儲備。這英國公，是明朝的公爵裏可是最高的。燕王朱棣靖難的時候，大將張玉陣亡，追封河間王。其子張輔初封新城侯，後因大破安南，封為英國公，從此世襲罔替。

無論是魏忠賢還是在之前的劉瑾和王振，無論是那一朝代的權奸當道還是腥風血雨，英國公都是最高公爵，穩穩當當無人敢動。而且對於崇禎能夠順利即位，英國公府也是立了大功的。張維賢就是迎接崇禎即位的功臣。

而這位張之極就是張維賢的兒子，崇禎三年張維賢去世，張之極襲封。

這樣算起來，淩雲才剛剛知道，自己到底是惹了一個多麽硬的硬茬子，這根本就是他惹不起的。這京城裏的公侯伯雖然未必掌實權，可哪個都比直隸巡撫的段位高。

他默默點了點頭，沒有再說話。

左牽牛很勉強的笑了笑說：“老弟也是知道的，英國公是最高世襲公爵，在大明是無人能動的了的，如果他對你有了什麽想法，會對你不利的。你是不是到英國公府上去一趟，多少能夠消除一些誤會。”

淩雲抿了一口茶，他聽著這些話，沈思著。很明顯這位左大人的話是為他著想的，可是到底要不要到英國公的府上去道歉認錯，這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。這倒不是因為淩雲自己有什麽架子。

在天子腳下做官，無論是怎麽樣都得把自己的尾巴夾起來，去公爵府上裝孫子這事並不丟人，只要以後不被掣肘就沒有什麽問題。問題在於，如果去了人家府上，要裝孫子可不是紅口白牙說兩句就拉倒的。

可是這件事偏偏就是惡奴無禮，無論是英國公自己有沒有參與，都是馭下不嚴的過失。這些惡奴敢在外面招惹是非，那麽就說明至少是得到了主人的縱容。而對於這樣的事，哪怕是象征性的懲罰兩個部下，淩雲都不願意做，因為那是冷了兄弟們的心。

不過對於左牽牛的建議，淩雲知道他是好心，還是回應說：“多謝左大哥提點，兄弟銘感在心。老兄公務繁忙，我改日再來叨擾。”

說罷兩人道別，淩雲回到客棧之後。把部下們都聚齊了。告訴他們，即刻返回保定，不要在京城逗留了，這是個是非的窩子。在這裏待下去，早晚還會有別的鬧心的事情發生。

李強和石頭早就知道了，他們惹的是惹不起的硬茬子，英國公家的奴才，那是他們隨便就能打的嗎。宰相門人七品官，何況是大明最高的公爵。他們知道，這算是給淩雲惹下了一個大大的麻煩了。

兩人自縛雙臂，跪在淩雲面前，說道：“淩大哥，我們知道給你惹禍了，英國公府的奴才是我們打死的，你不處置我們，英國公就會找你的麻煩，我們不能連累了。你就把我們倆送到張府去，任由他們處置吧，我們絕沒有二話。”

看得出兩人的面容很憔悴，淩雲把兩個兄弟扶起來，親自解開他們的繩索，說道：“兩位兄弟把我當成什麽人了，我會拿你們去換平安嗎。再說，這惡奴橫行街頭，難道就沒有人管了。別人不管，也正應我們去管。回保定！”

這邊淩雲帶人回了保定，京城裏的英國公府內。張無極收到了兵部和巡城禦史衙門的具結公文（大概就相當於是個結案報告）。裏面寫了，家奴致死的主要原因是本身的疾病。

而兩位千戶是遼東軍官，本應該兵部判結，按照鬧事鬥毆事項每人責打軍棍三十。罰俸一年。並且給英國公府的死者補貼了銀子八十兩。這是從兩名千戶的俸祿裏面扣的。

就此結案，張無極憤怒了，正在喝茶的他，看完了這份結案報告，順手就抓起來一個茶碗，往地上狠狠的一摜，給摔了個粉粉碎。

他真的是出離的憤怒了，這是實在不難猜測的司法黑幕。說什麽家仆原有疾病，說什麽三十軍棍兵部執行，這豈不是推托之詞，最終那兩名殺人者不還是安然無恙嗎。

不過他現在竟然也無話可說，這是兵部和巡城禦史衙門一起出具的結案報告，他要想推翻很難。而且就算是這件事最後證明了，家仆身體有疾病是子虛烏有的事情，那強搶民女的事情要是捅到皇帝那裏去，就夠喝一壺的。

此刻，張無極之後承認了兩個衙門的判決，吃了這個啞巴虧，準備一旦有了機會再進行反擊。

在他的心裏，兵部署理尚書孫俊卿，巡城禦史左牽牛都成了他的敵人，而直隸巡撫淩雲，現在是他的死敵。

回到保定之後，淩雲就開始了他作為巡撫的生活，其實說起來也很枯燥和乏味。因為他此來名義上是直隸巡撫，實際上就是直隸的屏障。巡撫主要管民政，兼理軍政，而他這個巡撫主要的任務還是帶兵。

除了白龍衛隊是他自己的親兵，在甘肅招的兵基本上都留下了。因為公孫無憂和常信兩個人也不容易，他們兩個人以後就承擔了守護甘肅的任務，張獻忠隨時可能會卷土重來。給他們把那些士兵留下還是很必要的。

現在手裏只有一千來人，真的等阿敏來了的時候，這一千多人都不夠塞牙縫的。可是現在有個問題，到底去哪裏尋找兵源的問題。

在遼東，那是邊塞之地，遼人守遼土，遼東用來養遼人。在甘肅也是如此，他們之所以拼命，是因為他們守衛的是自己的家園。而且，無論是西北還是遼東，那裏的民風很彪悍，說打就打絕不含糊。兵源絕對沒的說。

但是直隸這地方，實在是不好招兵，招來的兵也沒有什麽真正的作戰能力。京油子衛嘴子，保定府的狗腿子。在這地方招兵，無非是給自己招一些大爺來。

那該怎麽辦呢，現在兵源是一個問題了，直隸巡撫自己並不統兵，現在武傑是淩雲的巡撫標兵中軍。但是直轄的部隊也就是這一千人，肉還是爛在鍋裏了。

按說直隸衛所軍隊，在花名冊上面有幾萬人，但是這幾萬人到底有多少是不存在的人，是被軍官們吃的空餉，現在還不好說。而且淩雲自己並不兼有兵部的銜，所以他沒有權力去查閱和點驗直隸現有的衛所部隊，也指揮不動當地的軍官。

這個直隸巡撫，實際上是需要自己招兵自己養兵，另辟蹊徑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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